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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没想到林霓竟然如此直接地挤兑自己,懵了一瞬。
不像林霓从小无父无母,祖父疼爱照顾却总归有不周全的地方,林月是被吕氏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一身大小姐脾气不说,还将吕氏的刻薄学了个十足十。
她当即便说道:“你长得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守活寡,嫁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没办法诞下自己的子嗣不说,辛苦养的继子还是个只会吃喝的痴傻儿,你有什么好得意啊!”
林霓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周身的气势也骤然凌厉冰冷。
林月吓得一抖:“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赵嬷嬷,林月对朝廷钦点的镇北王出言不逊,对镇北王府的世子爷出言侮辱,该当何罪?”林霓冰冷森严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赵嬷嬷一边上前,一边撸起袖子:“侮辱王爷,掌嘴三十,侮辱世子,掌嘴二十。”
吕氏大惊:“不要啊,这么下来,月姐儿的脸还能看吗?!”
“来人!把她压住!”林霓沉声道。
春桃和秋雨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压住林月的胳膊。
林月立刻挣扎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林霓,你敢!我可是你堂姐!你刚回来就要闹得家里不安宁吗?!”
林霓抱着白猫,拉着骁哥儿后退几步。
白猫湛蓝色的眸子里同样透着冷意,骁哥儿聪明可爱,此女竟敢如此言语中伤一个天真的孩童!
林月挣扎得厉害,秋雨立刻抬腿,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逼她跪在青石板地面上。
赵嬷嬷立刻上前抡圆了胳膊,“啪”地响亮一声,打在林月的脸上。
赵嬷嬷虽然年纪大,却每日在庄子上干农活,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一巴掌下去,林月的左脸立刻高高肿起,嘴角也隐隐开始渗出血丝。
林月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打过,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娘,好疼啊,你快救救我!不要再打了,我的脸——”
“啪”地又一声,赵嬷嬷甩甩了震得发麻的左手:“老奴年纪大了,竟使不出年轻时的一半力气了。”
吕氏看着林月一左一右高高肿起的包子脸,懵了一瞬,紧接着大叫一声,立刻就要扑上去,却被冬凌一把拉住。
“王妃,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你的亲堂姐吧!都怪她太天真,还把你当从小一起长大,直言不讳的好姐妹呢!”吕氏哭喊道,“如今你贵为王妃,又有手下一干能人,权势滔天,我们普通百姓惹不起,求您放过我们吧!”
林霓冷哼一声:“我怎么瞧着婶母话里话外都在我仗势欺人呢?敢情堂姐刚才辱骂王爷的话,您是半分没听见啊?”
吕氏愣住,转头冲一旁手足无措的林正海哭喊道:“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你就要这么干站着,看你侄女带着一堆人来家里打死你的亲闺女吗?”
林正海性格懦弱,一事无成,全靠大哥和父亲帮扶,娶了媳妇后就万事听媳妇,唯唯诺诺,嘴里说不出半句话。
就像现在,他明知吕氏和女儿有错,却不敢开口教训,只能看向从前总是沉默吃亏的林霓,寄希望于侄女能像过去一般主动低头道歉,一次换来家庭的和谐安宁。
“虹姐儿,往日你从不和她们计较的……”
赵嬷嬷停下手,转头看向林正海:“大爷,您如今已过知命之年,又是一女一子的父亲,怎还能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全听媳妇的,不分是非黑白呢?”
林霓的母亲出身世家,赵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早年还进过宫,熟知世家宫中各种规矩,跟来林府后,身份也一直备受敬重。
赵嬷嬷训斥林正海,林正海也不敢吭声。
吕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林正海,气恼地自己转头去扒拉秋雨的手。
赵嬷嬷立刻回身,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场面一团混乱,白猫窝在林霓怀中,眼神却忽地锐利起来。
林正海说,林霓往日从不和这两人计较。
她的家人觉得她的性情有所改变?
莫非真是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了?
林霓默默地抬手捂住看得正一脸认真的骁哥儿的眼睛,低声道:“我们先走。”
伴随着身后清脆利落的巴掌声,林霓抱着猫,牵着骁哥儿,带着端着一盘桂花糕的夏芝,以及六个护卫,浩浩荡荡地离开正堂。
来到祖父的墨竹苑,六个护卫默契地站在院门口把手,林霓随着门口等候依旧的钱叔踏进院中。
一身锦袍的老爷子正躺在躺椅上,闭眼翘腿,右手拿个大蒲扇给自己扇凉呢。
林霓震惊地看着对面的面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爷爷。
从小,爷爷最疼爱林霓,只是爷爷在她初中时便去世了。
没想到,此生还能有再见到爷爷的时候。
“祖父!”瞬间,林霓的眼圈一红,把白猫放地上一放,快步走过去,“不是说重病吗?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躺外面呢?”
躺椅上精瘦的白胡子老头倏地一下睁开眼,仔细盯着林霓瞧了一阵,大掌一拍膝盖。
“虹姐儿!哎呦哟,瞧你担心的这样儿的。”老爷子从躺椅上站起来,心疼地说道,“都是骗你的,祖父身体好着呢。”
林霓眼底的担忧并非是装的,而是真把老爷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
“要不是说祖父重病,你哪儿舍得回来啊?”老爷子怪罪般看着林霓说道。
“是孙女不孝,以后不会了。”林霓愧疚地说着,伸手抓住老爷子的胳膊摇晃道,“祖父就原谅我吧。”
“行了,都是嫁了人做母亲的了,还撒娇呢。”祖父笑哈哈地说着,心情极好地看向不远处的骁哥儿,“那便是你那继子吧?”
林霓点点头,招手叫骁哥儿过去:“骁哥儿聪明伶俐,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骁哥儿,这是我的祖父,是你的曾外祖父,唤人。”
骁哥儿仰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两只小手交握在肚子前,用力一鞠躬,奶声奶气地道:“曾外祖父好!”
“哎!真乖!”老爷子高兴地对钱叔道,“把我屋里那对祥云金镯拿来,给骁哥儿戴正合适!”
林霓瞪圆了眼,四个字就换俩金镯子?我刚才是不是问好姿势不够真诚?
《被嘲守活寡后,植物人将军喜当爹林霓陆晏川》精彩片段
林月没想到林霓竟然如此直接地挤兑自己,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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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林月对朝廷钦点的镇北王出言不逊,对镇北王府的世子爷出言侮辱,该当何罪?”林霓冰冷森严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赵嬷嬷一边上前,一边撸起袖子:“侮辱王爷,掌嘴三十,侮辱世子,掌嘴二十。”
吕氏大惊:“不要啊,这么下来,月姐儿的脸还能看吗?!”
“来人!把她压住!”林霓沉声道。
春桃和秋雨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压住林月的胳膊。
林月立刻挣扎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林霓,你敢!我可是你堂姐!你刚回来就要闹得家里不安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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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挣扎得厉害,秋雨立刻抬腿,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逼她跪在青石板地面上。
赵嬷嬷立刻上前抡圆了胳膊,“啪”地响亮一声,打在林月的脸上。
赵嬷嬷虽然年纪大,却每日在庄子上干农活,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一巴掌下去,林月的左脸立刻高高肿起,嘴角也隐隐开始渗出血丝。
林月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打过,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娘,好疼啊,你快救救我!不要再打了,我的脸——”
“啪”地又一声,赵嬷嬷甩甩了震得发麻的左手:“老奴年纪大了,竟使不出年轻时的一半力气了。”
吕氏看着林月一左一右高高肿起的包子脸,懵了一瞬,紧接着大叫一声,立刻就要扑上去,却被冬凌一把拉住。
“王妃,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你的亲堂姐吧!都怪她太天真,还把你当从小一起长大,直言不讳的好姐妹呢!”吕氏哭喊道,“如今你贵为王妃,又有手下一干能人,权势滔天,我们普通百姓惹不起,求您放过我们吧!”
林霓冷哼一声:“我怎么瞧着婶母话里话外都在我仗势欺人呢?敢情堂姐刚才辱骂王爷的话,您是半分没听见啊?”
吕氏愣住,转头冲一旁手足无措的林正海哭喊道:“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你就要这么干站着,看你侄女带着一堆人来家里打死你的亲闺女吗?”
林正海性格懦弱,一事无成,全靠大哥和父亲帮扶,娶了媳妇后就万事听媳妇,唯唯诺诺,嘴里说不出半句话。
就像现在,他明知吕氏和女儿有错,却不敢开口教训,只能看向从前总是沉默吃亏的林霓,寄希望于侄女能像过去一般主动低头道歉,一次换来家庭的和谐安宁。
“虹姐儿,往日你从不和她们计较的……”
赵嬷嬷停下手,转头看向林正海:“大爷,您如今已过知命之年,又是一女一子的父亲,怎还能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全听媳妇的,不分是非黑白呢?”
林霓的母亲出身世家,赵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早年还进过宫,熟知世家宫中各种规矩,跟来林府后,身份也一直备受敬重。
赵嬷嬷训斥林正海,林正海也不敢吭声。
吕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林正海,气恼地自己转头去扒拉秋雨的手。
赵嬷嬷立刻回身,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场面一团混乱,白猫窝在林霓怀中,眼神却忽地锐利起来。
林正海说,林霓往日从不和这两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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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霓默默地抬手捂住看得正一脸认真的骁哥儿的眼睛,低声道:“我们先走。”
伴随着身后清脆利落的巴掌声,林霓抱着猫,牵着骁哥儿,带着端着一盘桂花糕的夏芝,以及六个护卫,浩浩荡荡地离开正堂。
来到祖父的墨竹苑,六个护卫默契地站在院门口把手,林霓随着门口等候依旧的钱叔踏进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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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此生还能有再见到爷爷的时候。
“祖父!”瞬间,林霓的眼圈一红,把白猫放地上一放,快步走过去,“不是说重病吗?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躺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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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姐儿!哎呦哟,瞧你担心的这样儿的。”老爷子从躺椅上站起来,心疼地说道,“都是骗你的,祖父身体好着呢。”
林霓眼底的担忧并非是装的,而是真把老爷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
“要不是说祖父重病,你哪儿舍得回来啊?”老爷子怪罪般看着林霓说道。
“是孙女不孝,以后不会了。”林霓愧疚地说着,伸手抓住老爷子的胳膊摇晃道,“祖父就原谅我吧。”
“行了,都是嫁了人做母亲的了,还撒娇呢。”祖父笑哈哈地说着,心情极好地看向不远处的骁哥儿,“那便是你那继子吧?”
林霓点点头,招手叫骁哥儿过去:“骁哥儿聪明伶俐,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骁哥儿,这是我的祖父,是你的曾外祖父,唤人。”
骁哥儿仰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两只小手交握在肚子前,用力一鞠躬,奶声奶气地道:“曾外祖父好!”
“哎!真乖!”老爷子高兴地对钱叔道,“把我屋里那对祥云金镯拿来,给骁哥儿戴正合适!”
林霓瞪圆了眼,四个字就换俩金镯子?我刚才是不是问好姿势不够真诚?
祖父自然愿意看到林霓姐弟俩关系更亲厚些,从前姐弟俩谁也不愿见谁,如今林霓肯主动迈出这一步,祖父怎可能说弟弟不愿意见她?
在祖父期待鼓励的眼神中,林霓带着骁哥儿朝弟弟所在的漠寒苑走去。
弟弟林屿洲比林霓小五岁,自从幼年双腿因故残疾后,弟弟活像是在家中隐居一般,一个人闷在漠寒苑中,他自己不想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去。
以至于姐弟两个,还不如外人熟悉。
林屿洲不喜人打扰,林霓没带旁人,骁哥儿抱着猫走在身侧,秋雨一个丫鬟跟在身后。
漠寒苑常年不开正门,外面也没有小厮守门,只有旁边一处小小的角门虚掩着。
秋雨正要上前敲门唤人,里面却忽然传来一道张扬嚣张的声音。
“林屿洲,你读什么书,不要读了!给我扔池塘里去!”
林霓立刻抬手制止住了秋雨的动作。
里面沉默片刻,没有传来另一道声音。
林霓犹豫片刻,缓缓上前,轻轻推开角门一点儿缝隙,朝里面望去。
只见一个笨重轮椅侧对着角门的方向,停在院中,轮椅上坐着一个清瘦白皙的少年,面容俊秀,神情却有些阴郁。
而就在少年对面的那堵墙上,一个活泼张扬的少年正潇洒地坐在墙头,一脸不屑、居高临下地往下轮椅少年,声音中满含不耐:
“切,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底正难受呢。即使你把这书读烂了,你把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朝廷可不会要你这种废了腿的人,我就不一样了,我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前几日还被夫子夸奖了。所以啊,以后能为林家撑起门楣的人还得是我!”
林霓灵光一闪,这人竟是林月的弟弟,她的堂弟林落星。
“你要是识相点,就再写篇文章给我拿去应付夫子,以后安分守己地给我做幕僚,将来我若高升,光宗耀祖,也必然少不了你的风光。”林落星又嚣张道。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骁哥儿抱着白猫,仰头看向林霓,忽闪忽闪地大眼睛仿佛在问:本世世累了,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林霓低头,微微嘟嘴,将食指比在嘴唇上:“嘘——”
白猫戏谑的眼神忽地愣住,这恶女,干嘛突然学骁哥儿装可爱?
林霓瞧见白猫的眼神,心底忽觉奇怪,这猫在鄙视我?
就在这时,院中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林屿洲终于说话了。
“上次就是你偷走了我的荷花赋?”
“什么叫偷啊?林屿洲,话不要说那么难听!分明是那几页纸自己飘到了跟前,我好心将它们捡起来,呈给夫子看,没有白白叫它们来这世上一遭。”林落星十足十地继承了婶母的不讲理。
“你应该感谢我,你整日闷在院子里写这么多文章有什么用?若不是我,它们哪有见光之日?更遑论被夫子夸奖称赞了。”
林屿洲冷笑一声:“谢谢你?”
“你不想谢就算了。”林落星大方地挥挥手,“但是夫子难得夸我,这感觉还不赖。这样吧,以后你文章写完了就交给我,我辛苦辛苦,誊抄一份交给夫子,就说是我写的,让夫子瞧瞧文章哪里有问题,我回头再说与你听。这样一来,你便能知道自己该如何进步了,怎么样?”
林霓听得瞠目结舌,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让别人替写作业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弟弟肯定不会答应的吧,但是如果不答应,弟弟会不会被林落星欺负?
忽地,林霓忽然看见弟弟的唇角闪过一抹怪异的笑容。
她眨眨眼,那抹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怀疑是看错了。
但是她又很确定,自己看到了。
“好,我可以答应。”林屿洲低哑的声音响起,“但是我有个条件。”
“好说!”林落星爽快地答应下来。
“你每日上课要将夫子讲课的内容记下来,下学后交给我。”林屿洲淡淡道,“这也好方便我根据夫子的喜好为你写文章。”
林落星大手一挥:“我还当什么要求呢。这简单,叫陪读的小厮记下就是,不费事。”
林霓心底暗暗吃惊,没想到弟弟即使腿废了,也依然没有放弃自己,仍然一心好学。
心底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林落星好手好脚却不好好学习,林屿洲空有一腔读书致仕的抱负,却因不良于行,无法施展宏图之志。
命运总是如此不公。
林落星翻墙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踏入漠寒苑。
他离开后,一个小厮轻手轻脚地来到林屿洲身旁,不满地替他鸣不平:“少爷,你怎么会答应星少爷此等无礼的要求呢?他有机会读书却不肯好好珍惜,少爷你一身才华只能埋没,还要被堂兄欺负,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就是这么一个废人啊。”林屿洲低头,看着自己细瘦的双腿,自嘲道。
“可是,您完全可以不答应星少爷啊。”小厮不解道。
“废人也想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别人眼中究竟如何。”林屿洲轻声道,“更何况,答应他堂兄,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若是真能助他为林家增光门楣,又有何不可?”
“可是……”
“好了,不必多说。”林屿洲声音淡淡,却充满威严,小厮立刻闭上嘴,不敢多言。
林霓心底微微一疼,弟弟的声音里明明充满死志,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白猫惊讶地抬头看着林霓一脸心痛的表情,内心十分不解。
这林屿洲看似坐在轮椅上毫无生机,满脸阴郁,实则心机颇深,那墙头少年必定不是他的对手,恶女究竟在担忧什么?
林霓眼神示意秋雨敲门,小厮很快走过来,打开门,见到林霓时,顿时愣住,迟疑着喊人:“二、二小姐?”
院中的林屿洲忽地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看向角门,动作太激烈,差点儿掉下轮椅。
“姐、姐姐?”林屿洲的声音轻的几乎发不出来一般,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洲哥儿。”林霓扬唇笑起来,带着骁哥儿走进院内。
随着林霓一步步走进,林屿洲的头也跟着缓缓仰起。
直到林霓快要走近他身旁时,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转过头去,背对着林霓,声音急切恐惧:“不要看我!”
自从原身嫁入王府,就再也没回过娘家,仿佛和娘家断了联系一般。
如今娘家来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人是林家的老管家钱叔,也是原身祖父身边最信任的老人。
“见过王妃,老爷子近日病重,甚是想念孙女,希望你能回去探望一二。”
林霓接过钱叔递过来的名帖,担忧地问道:“祖父病情如何?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原身父母早逝,是被祖父养大的,祖父极其疼爱原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宠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两人唯一且最大的矛盾就是原身嫁人一事。
原身受婶母和堂姐的刺激,一门心思想要嫁个高门大户,使心思毁了祖父给她定下的娃娃亲,叫祖父失信于人。
后来祖父心疼她,率先败下阵来,托人脉给她相看了品行端正,才华横溢的济阳伯之子,然而原身见都不想去见,嫌伯爷的门第太低,不算名门贵族。
紧接着,原身巴结上镇北王府的老夫人,非要嫁给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将军当守活寡的镇北王妃。
祖父彻底对原身感到失望,出嫁时,嫁妆也只给了原定的一半,原身便因此认为祖父克扣自己的嫁妆给堂姐,偏心堂姐一家,婚后更是从未回过门。
祖父死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惦记原身的人,以至于后来原身被丈夫和继子囚禁起来折磨也无人问询。
思及此,林霓连忙叫松柏过来:“快,拿着王爷的腰牌去宫中请徐太医,带着人直接去林府。”
祖父可不能死啊!
娘家人至关重要。
要是娘家还有人惦记着自己,想必将来陆晏川醒来要报复自己,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吧!
松柏领命而去,林霓也没闲着,立刻叫春桃和夏芝分别给自己和骁哥儿收拾包裹,又叫秋雨和赵嬷嬷去她的私库里找些合适的伴手礼带回去。
“冬凌,你把这些做好的冰糖葫芦包起来,我们带回娘家。”林霓吩咐道。
“是,王妃。”
林霓蹲下身,捏捏骁哥儿的脸蛋:“今日,我带骁哥儿去我的娘家玩好不好呀?”
骁哥儿十分捧场地大声道:“嚎!”
一旁的白猫沉思片刻,立刻决定自己也要跟上。
一来他要保护骁哥儿的安全;二来他还没有去过林家,正好去瞧瞧林霓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心性,是什么样的环境养出这样的林霓;三来顺便观察一下林霓的家人有没有察觉到她与从前不同,变化极大。
想到原身婶母那一家奇葩,为了骁哥儿的安全着想,林霓点了六个身手好的护卫随行,就连驾马车的都换成了护卫。
镇北王府距离皇城比较近,林府是商贾之家,却不能如此靠近权力中心,从镇北王府出发,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抵达林府。
林霓抵达林府时,婶母已经带着大伯和堂姐站在门外等候,做足了迎接贵客的准备。
“哎呀,虹姐儿可算回来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吕氏激动地上前,抓出林霓的手,说道,“快随我进来,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坏了吧?”
林霓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牵着骁哥儿的手教他认人:“骁哥儿,叫外祖母。”
骁哥儿咻地一下钻到林霓身子后面,只露出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警惕地望着婶母一家人。
婶母吕氏面相刻薄,即使穿得再光彩,也难掩一身贪婪刻薄项。
堂姐林月画着浓厚的妆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少女衣裳,却面色阴郁地盯着林霓的脸,像是要盯出个洞来一般。
大伯林正海一如既往地没有存在感,沉默寡言地站在最后头。
一家人奇奇怪怪可可怕怕的,难怪骁哥儿会感到害怕。
林霓握紧他的小手,安慰了一下,抬头对婶母道:“骁哥儿不常出门,有些认生。”
“没事儿没事儿,这就是你那继子吧?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呢。”吕氏热情地摆摆手,硬拉着林霓走进招待客人的正堂,“瞧瞧,听说你要回来,你堂姐亲自去小厨房吩咐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林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打一进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堂姐:“真是辛苦堂姐了。”
林月哼了一声:“不用客气。”
吕氏气得拧了一下她侧腰上的肉,低声斥责道:“你瞧你这是什么表情?别忘了今日我们的目的!”
蹲在林霓脚边的白猫耳尖忽地一动,什么目的?
“虹姐儿,难得你回来,不如留下来住一晚吧?”婶母又转头,热情诚恳地邀请道。
林霓没有说话,身后的赵嬷嬷忽地上前斥责道:“大胆吕氏,王妃的闺名岂是你能随意大呼小叫的?你应当叫王妃。”
吕氏的脸色霎时变得分外难看,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下人教训了。
这个时候,本该由林霓出口教训赵嬷嬷,给她一个体面,然而林霓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吕氏的面色瞬间有些扭曲,心知定然是林霓故意纵容下人这么说的。
但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立刻笑得灿烂无比,笑着拍打自己的嘴巴:“哎呦,你瞧我这张嘴,忘了王妃如今身份高贵,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了。”
“想当年王妃还在家中做姑娘时,我便手把手教你和月姐儿一起学女工,管家之术,总是喊小名儿,喊习惯了。”婶母不动声色地打起回忆牌。
林霓差点儿冷笑出声,原身在吕氏底下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在场的人有几个不是心底门清的?她竟然还有脸当面提过去。
吕氏从前可不是这幅热情好客,友好待人的模样,今日换了副嘴脸,怕是另有所谋。
林家的大半产业都是原身的父亲跟着祖父一起打拼下来的,后来原身父母在行商途中遇险,拼命积攒下来的产业全部交由祖父打理,这些年来,大伯婶母一家一直都想将林家的财产霸占去。
林霓自然不可能让她如愿。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林霓干脆道:“婶母今日说话做派好生奇怪,不放有话直说。我今日回门是为了看望祖父,听说他病得严重,做孙女的心急如焚,没得空和婶母叙旧。”
她倒要看看,她要整什么幺蛾子!
郎中来时,林霓正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躺在槐花树下的躺椅上,旁边就是植物人状态的陆晏川。
郎中在秋雨的暗示下,颤抖着声音道:“王妃本就身子薄,气血不足,又劳累过度,长时间站立气血不顺,才会晕倒。若为了身体着想,以后须得好好将养着,万不可再如此劳累。”
林霓虚弱地点点头:“多谢郎中。”
白猫傲然耸立地站陆晏川的膝盖上,湛蓝色的眸中满是狐疑。
真有这么严重?该不会是装的吧?
秋雨含泪劝道:“王妃,老夫人明摆着就是借机教训您呢,您还……”
“以后切不可再说这种话。”林霓打断她,长叹一声,哑着哭嗓一副隐忍小白花的模样,“老夫人是长辈,是王爷敬重的母亲。只要婆母愿意,如何磋磨我,作为儿媳,都该受着。”
白猫:“……”倒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
郎中领赏离开时,正撞上春桃领着两名府医进来。
两人一见郎中提着药箱离开,顿时更慌了,立刻跪在地上,声泪涕下地哭道:“王妃,小人一时糊涂,还请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
“二位无缘无故来我栖梧院哭嚎,究竟所为何事啊?”林霓懒懒地抬手拨着耳朵,不耐地问道。
白猫看着林霓的动作,阳光穿透繁密的绿叶落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像是透着光一样,圆眸微微眯起。
恶女浑身散发的气质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两位府医俯身磕头,抢着说道:“是二夫人,王妃让我们以后跟着二夫人,恰逢昨天是发月钱的日子,却…………”
“哦?她不给你们发月钱,你们倒来找我哭?”林霓冷笑一声,“真当我是散财童子呢?”
“不,小人没有这么想,是二夫人先前哄骗我们二人,又说王妃不得老夫人欢心……我们才信了她。”
“可是谁知二夫人压根儿没钱养府医啊!”
“现如今,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几口都等着发了月钱买米下锅呢!”
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喝:“住嘴!二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贱人能在背后嚼舌根的!”
林霓懒散抬眸,只见沈婉容一手牵着胖嘟嘟的大郎,一手扶着丫鬟翠芝的胳膊,正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
“你又是什么身份,敢来王妃院子里喊叫?!”秋雨当即上前一步,呵斥道。
翠芝一噎,小心地看向面色不虞的沈婉容。
沈婉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面色燥红:“林霓!你竟然与人在背后编排妯娌。”
“你的狗吃不饱,来我面前摇尾乞怜,还是我的错了?”林霓幽幽道。
沈婉容扶着翠芝的手腕,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脚踢在府医的肩头,劈头盖脸地骂道:“狗东西,不过是晚发几日月例,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这边表忠心。看看人家要你吗?”
林霓把手伸向旁边,抚摸着陆晏川膝盖上白猫的脑瓜和脊背,勾着唇角看二夫人跳脚撒泼。
白猫被摸得十分舒服,下意识仰头去蹭林霓的掌心。
不远处,骁哥儿扶着门框,迈过高高的门槛,跌跌撞撞跑过来:“嗯、团!”
白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跳下陆晏川的膝盖要去迎接。
然而下一瞬,一只胖脚猛地踩住了猫尾巴。
本就嘈杂的院子里瞬间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瞬间打断了沈婉容的喋喋不休。
白猫下意识一挣扎,猫头瞬间撞在旁边陆晏川脚下的踏板上,顿时头脑一阵眩晕。
骁哥儿焦急地跑过来,跪在地上,用两只小手去搬大郎的脚:“不踩、不踩。”
然而他越去推,大郎的脚就越使劲。
五岁的大郎又胖又沉,有的是力气,三岁的骁哥儿却营养不良,瘦小无力。
林霓怕他被大郎踢到,急忙起身,但她旁边是陆晏川,前面是石桌,后面是花丛,必须要绕过石桌才能过去。
就在此时,大郎忽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痛得满地打滚。
“娘,二郎推我。”大郎呼喊道。
骁哥儿跪在地上,小心地将白猫抱在怀里,捧起垂在下面,不停发抖的猫尾巴,鼓起腮帮子,用力将猫毛吹得炸开。
“团团,世世呼呼,痛痛飞飞。”
陆晏川痛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灵魂似乎都从白猫身体中飞出去了,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空洞又失真。
“不愧是商户女养出来的孩子,才这么小就知道欺负兄长了!”沈婉容离得近,比林霓更快一步,一把将骁哥儿推倒在陆晏川的躺椅旁,将大郎抱在怀里,焦急地问,“远哥儿,哪里痛,快告诉娘亲。”
“是二郎推我,娘,我脚痛。”大郎哭喊道。
沈婉容面色阴沉地站起来,盯着倒地的骁哥儿:“既然大嫂平日里没时间教养孩子。那今日,我便替大嫂来教训一下这个没教养的野种!”
“住口!一口一个野种,你那翰林学士的祖父就是如此教养你的?”林霓冷下脸色,挡在骁哥儿身前,“我看大郎才是被你养废了,不如早日换个德行好些的乳母替你照看孩子!”
“是二郎推了大郎,你怎还有脸说我?”沈婉容不可置信。
“嘴上说着脚痛,两只手却抱着小腿,才五岁就知道撒谎,故意栽倒冤枉人,长大了可还得了?”林霓冷眼扫向大郎抱着小腿的胖手,沉声道。
沈婉容一噎:“大郎还是个孩子,怎会撒谎?大郎年纪小,手又短,抱不住脚而已。”
林霓不想理她,转身蹲下去去安抚焦急的骁哥儿。
骁哥儿还在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尾巴毛,林霓却见白猫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瞬间一惊。
只是踩了尾巴,怎么如此严重?
“大郎、踩!”骁哥儿忽然把昏迷的猫往地上一放,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抬起小脚就要踩上大郎的子孙根。
沈婉容大惊失色,立刻挥起巴掌要把骁哥儿扇开。
林霓大脑一空,猛地转身将骁哥儿抱进怀里,蹲在陆晏川的躺椅右手边,把孩子护在身下。
沈婉容见林霓扑过来,却并未收手。
眼看林霓的后脑勺就要生生挨上这一巴掌,一只强硬有力的手忽然拦住沈婉容的动作。
林霓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不容抗拒的冷喝:“住手!”
沈婉容浑身一震,惊悚地看向不知何时竟睁了眼的陆晏川。
“啊——见鬼了!”
在栖梧院闷了几日后,林霓决定带着骁哥儿出门逛逛。
作为一个加班到深夜又熬夜刷剧猝死的牛马,林霓这辈子只想摆烂,门都不想出,但是古代没有手机让她刷,在家待久了总会闷得慌。
古代的街道灰扑扑的,百姓为了方便做活,衣服也大多偏暗沉,但因为没有工厂排放污染性气体,明亮如镜的蓝色天空干净澄澈,赏心悦目。
赶巧今日逢九,是京城百姓赶集的日子,外面热闹得很。
王府的马车载着林霓和骁哥儿慢腾腾地走在京城的青石板路面上,林霓有些适应不了马车的颠簸,面色十分苍白。
强行跟来的白猫趴在窗户底下的矮柜上,湛蓝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窗外,后脊微微绷起,像是在警惕着四周以防发生突发状况。
骁哥儿趴在另一扇窗下,微微掀开窗帘一角,好奇地望着窗外。
自打两岁入京,他从未出过王府大门。
“在前方巷子口停下吧。”林霓实在受不了马车的颠簸,出声道,“我们下去走走。”
林霓怕人多把骁哥儿冲撞到,弯腰将骁哥儿抱在怀中,白猫不便下地,却也不喜被丫鬟抱着,轻轻一跳,直接跃上林霓的右肩蹲着。
林霓低骂一声:“胖团,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
白猫低头不语,只一味地蹲着。
骁哥儿忽地抬手指着街边卖糖葫芦的,脆生生地开口:“介似森么?”
“是冰糖葫芦。”林霓笑着走过去,对秋雨道,“多买几个,给没出门的也买上带回去。”
秋雨高兴地解荷包:“哎,好嘞!”
今日只有秋雨和冬凌跟着出门,另外又带了四个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丫鬟护卫规矩重,没有在外面吃。骁哥儿吃了大半串,林霓尝了他一个,觉得太酸,打算回头自己给骁哥儿做。
“哎,听说了吗?镇北王府的事儿。”旁边卖簪花的女摊主忽然冲隔壁卖胭脂的摊主挤眉弄眼道。
林霓要离开的腿忽地顿住,假装要看簪花,竖起耳朵听着。
“听说之前传言王妃虐待继子王爷的那些话,都是王府的老夫人叫人传出来,故意摸黑王妃名声的。”
“啊,还有这事儿?”
“那可不!听说啊,王妃整日都亲力亲为地照顾王爷,给王爷擦洗身子按摩,给王爷读书念经,打造轮椅,还亲自照顾继子,给继子画画本,做积木玩具……哎呦,我这可不是瞎说啊!是诚信木匠铺的李木匠和他徒弟亲口说的嘞!”
“原来前阵子那好用的轮椅是王妃设计的,我给我那中风的婆母买了一辆,推着出来透风可好用啦。”
“是啊是啊,那个积木木桶,我也给我儿子买了,他可喜欢了,自己就能玩很久呢,还锻炼动手能力。”
“这么聪慧又心善的王妃,怎么会是虐待继子夫君的人呢?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哦,对,听说哦,王妃整日操劳过度,老夫人还要罚站规矩,王妃都晕倒啦。啧啧啧,这老夫人也太会磋磨儿媳了,我真是替王妃感到不值。”
林霓深有所感地点头“就是就是。”
骁哥儿学舌:“就似就似!”
右肩上的白猫:“……”恶女终究还是达成了她的目的。
接下来,林霓一路听着百姓和小摊小贩称赞自己的贤名,鄙夷老夫人的声音,心情愉悦地带着骁哥儿买了些零嘴,话本,金簪还有衣服,最后满载而归。
回到栖梧院时,丫鬟护卫们吃到王妃亲自带回的糖葫芦,各个激动不已。
松意和松柏两人守在陆晏川的身体旁边,一左一右坐在木板凳上。
松意狠狠地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咬牙切齿道:“她是不是企图用这个法子收买人心,以后更方便她欺辱王爷?”
松柏低声训斥道:“对王妃尊敬些。”
松意拧眉不满:“可是她……”
白猫蹲在二人面前,心思同样复杂,恶女似乎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
虽然一串冰糖葫芦不值什么钱,却能轻易打动人心,让下人体会到自己被主人家记在心底,以后做事自然会更加上心。
以往她打骂下人都来不及,又怎么记着给下人好处?
此等收买人心的事,她从前是绝不会做的。
究竟是什么让她性格大变?
又过两日,因为王妃美名传扬,轮椅和积木桶都爆火。
轮椅虽然购买量少,但单价却贵。积木桶价格便宜又量大,收益颇丰。
原本称病在家的沈婉容立刻去了禅修堂那边。
“母亲,大嫂现在不光在外贤名远扬,手底下的铺子也收益好得叫人眼红。吃水不忘挖井人,她能有如今这些好处,还不都多亏了王爷和二郎。王爷和二郎住在王府,吃王府的,喝王府的,王爷昏迷又没有俸禄交公,她是不是该给公中交些分红?”
老夫人大为震惊,凑近了瞪着沈婉容的脸问道:“老二媳妇,你可是忘了,这王府之所以能从镇国公府变成镇北王府,那可全是因为他陆晏川。这还没成事呢,你就把王府当成你家二爷的囊中物了?若是这话传出去,几个头都不够你砍的!”
沈婉容面色一僵,连忙伸手去扒拉老夫人的胳膊:“我、我这不是寻思您是婆母,是二爷的亲生母亲嘛,我也就在您面前说说这话。”
老夫人气得甩开沈婉容的手:“以后这种要命的话,你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她林霓能赚钱,是她有本事,你不向她学习如何打理族中产业,如何妥善管家,却整日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这幅丑恶的做派竟不如出身商贾之家的林霓!”
沈婉容瞬间惊恐地跪地认错,面色灰败后悔万分地看着老夫人:“儿媳知错了!母亲您别生气。”
老夫人用力拍在圈椅扶手上,恨铁不成钢道:“她赚得盆满钵满,我又岂不眼红?但你这副半点不能隐忍的小家子气模样,更让人失望生气!”
栖梧院,林霓丝毫不知禅修堂发生了什么,她正忙着研究给骁哥儿做可口的冰糖葫芦。
“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来咯~”林霓举着冰糖葫芦惹乎骁哥儿“让我来瞧瞧,是哪个可爱的小宝贝爱吃呀?”
骁哥儿坐在石凳上,两条小短腿羞涩地交叠在一起,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世世爱吃哦~”
林霓噗嗤笑出声,把冰糖葫芦递过去,正要说话,护卫忽然来报,林府来人了。
“我娘家?”林霓惊讶道。
“是。”
林霓来到西厢房,整个房间,除了一张不大的架子床,就没什么大件了。
瘦小的陆劲骁躺在床上,身上只裹了一层褪色的旧薄被,中衣已经捉襟见肘,露出的半截手腕上满是惊心动魄的伤痕。
三岁的小孩,薄得像纸片一样,整张脸烧得酡红,哪里有日后阴鸷残忍的暴君影子?
偌大的房里,也没有个丫鬟照看。
只有一只通体白色的长毛猫,守在小孩枕头边,舔着孩子发热的脸颊,像是给孩子降温似的。
“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林霓惊诧道。
“夫人您说过,世子三岁了,可以自己学着做些事了,就没安排人照顾。”春桃小心翼翼说道。
林霓走上前,白猫立刻转身,蔚蓝色的瞳孔里,透出一抹人性似的冰冷,它防备地俯下身子,前爪张开,无声息地探出锋利的指甲,仿佛只要林霓敢过来,它的爪子就敢对着林霓招呼。
林霓想起这只叫团团的猫来,往常原身虐待孩子时,白猫总会冲出来攻击原身,因此原身也恨屋及乌,干过不少虐猫的事。
比如用铁钉钉住白猫耳朵,逼它只能凄厉嘶吼,眼睁睁看自己虐待小孩。
而长大后的男主,一报还一报,叫人打出加长加粗的铁钉,将原身的耳朵也钉在了墙上,以牙还牙!
不过幸好,这件事还没发生,林霓一个激灵,看向白猫,稳了稳心神,柔声哄道:
“团团乖,你这样舔骁哥儿,会让他过敏起疹子的,到时候骁哥儿脸上就不好看了。”
白猫的眼神依旧冷漠,眼里竟然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团团,骁哥儿不是猫,你舔他是没有用的。与其这样,不如交给我试试?”
林霓没有退缩,而是继续诱哄道。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从来没见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白猫紧盯着林霓,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林霓怕耽误救人,声音更加柔和,恨不得挤出夹子音来:“我保证不伤他,只看看他的情况,帮他叫郎中?可好?”
恶心!
白猫听出了林霓的刻意,浑身一个寒颤。
它的前爪忍不住猛地收紧,嘶啦一声——被褥裂开,露出里面的旧絮。
林霓眼皮一跳,感觉被划破的不是被子,而是自己的喉管。
但是。
如果耽误救治陆劲骁,自己将来会被折磨死的。
林霓直起身子,没了耐心,怒道:“行,你就守着吧,我看看你能不能给他舔退热。”
“……”
见白猫似乎有些犹豫,林霓又下了一剂猛药:“春桃,府医不来,就叫松柏拿王爷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就说王爷身子不适。不过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若是骁哥儿等不起,烧坏了脑子,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是,夫人。”春桃领命而去。
见此,白猫锋利的指甲缩了回去,转身蹭了蹭小孩儿的额头。
看样子是妥协了,但还是不肯离开。
林霓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检查孩子的情况。
她掀开被褥,解开孩子的中衣,一摸,发现整个身体烫得有些吓人,她赶紧用之前刷视频时看到的手法给孩子揉搓四肢和穴位。
“快来人!”林霓喊道。
侯在门外的夏芝和秋雨赶紧走了进来:“王妃!”
“给我找些酒来,再端盆温水,拧个湿帕。”
夏芝和秋雨手脚麻利,迅速找来林霓要的东西。
原剧里,四个大丫鬟是原身的心腹,无论原身做什么都会无脑跟随,从不质疑,妥妥的人机工具人,将来也跟原身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过现在丫鬟们忠心听话,正好方便林霓行事。
“先拧个帕子搭在骁哥儿额头上,再用酒精擦拭骁哥儿的后颈后背。”林霓一边说,一边抱起小孩的脚掌心继续揉搓。
这疯妇!对孩子素来极差,怎么会不嫌脏地抱着骁哥儿的脚?
白猫歪着头,全程看着,似乎不敢相信,瞳孔里满是疑惑。
折腾了一会儿,怀里的孩子忽然叮咛一声,缓缓睁开满是水雾的眸子。
见到林霓,小孩儿眼里立刻布满了惧色,他立刻挣扎起来,想要逃离,可他烧得没了力气,惊慌地蹬腿也只扑腾了几下,像离了水的鱼,看得让人心疼。
林霓恨不得把原身拖出来揍一顿。
但眼下,她必须要取得龙傲天男主的信任与原谅,否则将来可怜的可就是她了!
“骁哥儿,以前是母亲错了,都怪我糊涂,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伤你了。”林霓一脸诚恳地道歉,温声哄道,“你如今正发着高热,需要全身降温,不要乱动好不好?”
小孩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整张脸爆红,露出一种羞愤欲死的表情来。
林霓也不管他,直接拿湿布,浸染了酒精,开始给他擦拭后背。
然而就在她把手伸向前胸擦拭的一瞬间,眼前的孩子猛然长嘴,咬住了她的手腕,一副死也不会松口的困兽状。
"啊——"
三岁的幼崽,咬合力虽然不如成人,但也不差了,林霓瞬间疼上天灵盖,眼泪从眼眶蹦了出来。
此时再看陆劲骁的眼神,眼底的惧色已被凶狠取代。
不愧是未来的龙傲天男主,三岁就会扮猪吃老虎。
“王妃!”两个大丫鬟脸色大变,上前就要扭打小孩儿,让他松嘴。
林霓疼得冷汗直冒,却愈发冷静。
“住手!退下!”林霓厉声阻止。
丫鬟愣了愣,但还是忠心占据上风,下意识松了手。
林霓感觉腕上的嘴似乎也松了一瞬,到底还是个孩子,也在怀疑林霓想做什么。
林霓深吸一口气,对陆劲骁道:“之前我打骂过你,是我对不住你。这次你狠狠咬我,把你的怨气发泄出来,就当是我赔罪了。”
小孩儿的脑袋似乎信息过载一般,警惕又怀疑地看着林霓,像在思考,这是不是陷阱。
“只是这次之后,你须得相信我是真心诚意待你,绝不会再伤你害你。”林霓感觉腕部已经疼麻了,颤着声继续说道。
她的声音坚定沉稳,不似原身那般疯癫张狂。
陆劲骁迟疑一瞬,再次用力咬下去!
“嗯——!!!”
林霓咬住下唇,忍住泪花,告诫自己,要想活,就得忍!
短短一炷香时间,林霓却觉得度秒如年。
白猫自始至终都坐在小孩儿怀里,冷漠旁观,两个丫鬟则害怕地跪在地上哆嗦着不敢抬头。
“太医来了!”
春桃带着常来王府给镇北王把脉的徐太医走进来,看到床上一幕,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急声喊:“世子,你这是干什么!快停下!”
陆劲骁此时也泄了劲儿,用力推开林霓的手,抱着白猫退开。
徐太医被眼前这幕震惊到,孩子烧得满脸通红,却是满嘴鲜血,林霓看似没事,实则冷汗直流,手腕伤口狰狞。
“这、这我该先给谁看啊?”徐太医试探着问。
林霓的脚步忽地顿住,骁哥儿一脑门撞在林霓的大腿上,茫然抬头:“不走哦?”
“洲哥儿,你我一母同胞,父母走后,本该由姐姐护着你,照顾你。是姐姐错了,一门心思想些别的,忽略了你,你可以不原谅过去的我,但能不能给现在的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霓的声音诚恳真挚,林屿洲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骁哥儿怀中的白猫却忽然耳尖轻动,抬起湛蓝色的眸子狐疑地看向林霓。
改过自新的机会?
好熟悉的说辞。
恶女究竟犯下过多少悔不当初的错误?
“姐姐如今肯见我了?”林屿洲背对着林霓,声音低哑,情绪低沉。
林霓愣了一下,林屿洲为何会这么说?
难道是原身不想见弟弟,而不是弟弟不想见原身?
可是此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原身没有将记忆留给自己?
“是姐姐错了。”林霓只能继续低声道歉。
苍天大老爷啊,千错万错那都是原身的错啊。
穿进来后,她真是四处给原身收拾烂摊子。
“姐姐说此生都不想再见我,再见之时,便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日。”林屿洲死死地扭着头,不肯回头。
林霓懵住,她完全不知道原身为什么会这么说啊。
“那我收回那句话好不好?”林霓不要脸道。
这么好的一个弟弟,聪慧又可怜,干嘛不要?
林屿洲愣住,自嘲一笑:“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怎可能收得回?”
林霓心底忽地一阵不舒服,不明白就是自己在难受,还是这具身体在不舒服。
“水能收回,话自然也能。”林霓信誓旦旦道。
白猫惊诧地看着林霓,这恶女为了达成目的,已经可以睁眼说胡话了?
“水泼在了地上,如何能收回?”林屿洲同样表示不信。
“我问你,这水落在地上,可会消失?”林霓问。
林屿洲、骁哥儿一起点头,白猫沉思。
“水消失却不是去了地底,而是因为天气炎热,它蒸发到空中,一路又上升到云彩里。等到来日天气阴沉,乌云蔽日时,这水便会从乌云中落下来,浇灌回大地。这时候,你再盆接住,水不就回来了?”林霓讲完,一摊手,冲一脸震惊的骁哥儿眨眨眼。
林屿洲的态度有些松动,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林霓:“姐姐说得可是真的?”
林霓点头:“自然是真的。”
林屿洲的神色有些复杂莫名:“姐姐似乎变了一个人,和从前不太一样。”
“额,或许是你我多年不曾相见的缘故,我嫁人后心性也有所改变。”林霓尴尬地说道。
“那姐姐嫁人后,过得顺心吗?”林屿洲轻声问。
“顺心,夫君昏迷在床,有长随小厮伺候,又不必我操心外室小妾等问题,心里头自然是松快的。”林霓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又默默骁哥儿头顶的发髻,“还有这么乖巧的骁哥儿陪伴,日子自然更快活了。”
有钱有闲有娃没老公,谁不羡慕。
当然,如果陆晏川永远不会醒来,就好了。
而旁边的白猫也忍不住在内心补充一句,若真想要了,还可以随意欺辱本王,也并非人们认为的守活寡。
林屿洲的眼睫微微垂下来,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更显阴郁。
林霓心底一紧,想到他刚才那番话,忍不住说道:“我给你讲个孙膑的故事吧?”
“谁是孙膑?”林屿洲纳闷问。
“额,他是一个极其擅长兵法的军师,很厉害!”林霓伸出两根大拇哥。
“这是何意?”林屿洲学着林霓的样子,伸出大拇指,举在脸前,来回转动手指,翻看着。
“就是……很棒,很厉害的意思!”
骁哥儿一听,立刻跟着伸出小手,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艰难地比出一根大拇指:“世世也棒棒!”
“是的,没错。”林霓转头将两根大拇指对着骁哥儿。
林霓接着讲起:“孙膑其实本名孙伯灵,他的同窗嫉妒他的才能,将他骗去他国,又捏造罪名,将他处以膑刑和黥刑,想让他埋没于世、不为人知。后来他逃出那个地方,并辅佐大将,成为了一名厉害的军师。后来人们因为他所受的膑刑,改称他为孙膑,他的军事才华也逐渐被世人熟知。”
这个故事对林屿洲来说十分震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膝,很难想象,被人砍去膝盖该是什么样子。
但故事中的孙膑不仅没有沉寂下去,反而坦然地出现在人前,还可以指挥战场。
“孙膑没有因此颓废,反而勇敢地施展着自己的抱负,你也当如他这般才行。”林霓鼓励道,“不要放弃自己。”
白猫心底的疑团越来越大,满眼疑惑地望着林霓,孙膑究竟是何人?莫非是她杜撰出来的人物?
“姐姐如今变化真大。”林屿洲深沉的目光落在林霓的脸上,眼底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探究。
“以前姐姐从不好读书的,更别说这些野史人物了。”
林霓心虚地摸摸鼻子,应该没有人会猜到穿越换魂这种情况吧?
“当年,父母去世,姐姐与我抱头痛哭,说从此这世上便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林屿洲自嘲一笑,眼神落寞下来:“后来林落星将我推下荷塘,姐姐不顾性命,跳下荷塘救我。然而我却不争气,摔断了腿,伤到了腰椎,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林落星嘲笑我是姐姐的拖累,将来甚至都无法背姐姐出嫁,我心中抑郁,不肯见人,却不想等我想通了时,姐姐却不肯见我了。”
林霓微微张大嘴巴,林屿洲所说的,她全都不知道啊。
原身的记忆里没有,原剧中也没提过,该不会是林屿洲胡编乱造的吧?
可是看弟弟的神情,又似乎是真的。
“祖父说,姐姐救下我后,大病一场。自那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处处和婶母堂姐较劲,性格也越来越偏激。”林屿洲仰头,扬起一抹带着小梨涡的笑容,“但是我现在觉得,姐姐似乎又变回来了。”
“我更喜欢这样的姐姐。”
白猫走后不久,林霓刚想起身去歇个晌,夏芝忽然过来通报,老夫人身边的陶嬷嬷来了。
林霓扬眉:“她来做什么?叫进来吧。”
陶嬷嬷跟在夏芝后面进来,说明来意:“老夫人的养参丹已经吃空,若是再不添补,怕是不妥啊王妃。”
林霓诧异道:“陶嬷嬷怕是走错地方了吧?对牌我早已交给母亲,库房钥匙在二弟妹手中,如今我不掌家不管钱的,您来我这里要养参丹,我去哪里给您寻药呢?”
陶嬷嬷脸色微微一变:“这……从前一直是王妃负责的呀。”
该不会是因为老夫人罚她站了一刻钟,从此就记恨上了,想要婆母的命吧?陶嬷嬷心惊肉跳地想。
“之前负责不代表以后就都是我负责,我已经替王爷尽了一年的孝,倒是二房从未给母亲买过一次养参丹。不若一房一年,自今日起,叫二房买吧。”林霓淡淡道。
真当她是那散财童子冤大头呢?
陶嬷嬷换了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模样,长吁短叹道:“你一个商户女,如今能贵为王妃,一步登天,攀上这高门大户的枝头,那可全是靠着老夫人啊。你不能过河拆桥吧?”
“自我嫁入王府,日夜操劳,又要照顾王爷和孩子,又要操持这日益亏空没落的王府中馈,还要自己贴补嫁妆供一大家子吃喝开销、装点门面,还要用五两一颗却有价无市的养参丹给老夫人续命养身。我哪里没尽到一个好儿媳该尽的本分吗?”林霓冷笑道,“倒是老夫人,所言所行,真真是伤了儿媳的心呢。”
“既然老夫人如此看重二房,不如就让她的亲儿子给她去买养参丹吧。”林霓抬起下巴,淡淡道,“春桃夏芝,陶嬷嬷年纪大了不认路,你扶着些,送去落棠院。”
春桃夏芝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强行搀住陶嬷嬷的胳膊,将人送走。
没过多久,两个丫鬟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王妃,您没瞧见,陶嬷嬷一说要二夫人给老夫人买养参丹,二夫人登时就炸了,直说自己哪有钱买这种金贵玩意儿。”春桃绘声绘色道。
“不巧二爷也在家中,一听二夫人这话,当时就落了脸。”夏芝笑着道,“怪二夫人不孝敬自己母亲,又好一番牢骚说老夫人拉扯他长大不容易,维持王府家事多么艰难,叫二夫人多体贴之类的话。”
“哼,我瞧着二夫人是半个字都不想听的样子呢。”
“二爷直接气得甩手走人,二夫人自个儿就趴那罗汉床上呜呜哭,陶嬷嬷气得也够呛,见要不出钱来,就走了。”
林霓摸摸下巴:“马上就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二爷走了?”
“是啊。”春桃点头。
林霓当机立断:“找个机灵点儿的护卫,换身衣服,跟上去,瞧瞧二爷都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是!”
林霓歇了个晌起来,白猫还未回来,见骁哥儿不着急找猫,看来是这猫时常自己跑出去玩耍。
骁哥儿还在院子里追小鸡,他不像大郎那样会兴奋尖叫,而是安静地面无表情地抓小鸡。
抓到手,再放掉,再换另一只抓,再放掉……
时间长了,场面就有些诡异,几只鸡已经隐隐有些被他吓得应激要死的架势。
“骁哥儿下午就一直在捉小鸡?”林霓低声问负责看孩子的春桃。
春桃连连点头,那表情分明是有些害怕。
林霓心底一沉,这其实是一种严重的刻板行为,自闭症的一种表现。
“骁哥儿。”林霓扬声叫道,“过来。”
骁哥儿并未动,春桃小声提醒:“世子对自己的名字不熟,您得站他旁边叫才行。”
林霓走近了些,站在他对面,又叫:“骁哥儿?”
骁哥儿果然抬头看向林霓,白净的小脸上全是汗。
林霓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轻声道:“小鸡们跑累了,骁哥儿也累了,我们歇会儿怎么样?”
骁哥儿安静地站着,任由林霓擦完脸,又跟着坐在石凳上。
“骁哥儿可会识字数数?”林霓问。
骁哥儿摇摇头,又转头看向小黄鸡,忽然伸出五根手指头。
“对,小黄鸡有五只。”林霓高兴道。
骁哥儿猛地来了一个抓握,林霓的笑容一僵。
“世世,腻害哦!”骁哥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冲林霓露出一个“我很靠谱”的笑,“养肥,你吃。”
林霓:“……”
“骁哥儿,以后我这么喊你,不论你在哪儿,都要回应我好不好呀?”林霓决定换个路子,先从自我认知开始训练。
“要是你能做好,我就给你奖励好不好?”
骁哥儿懵懂地看着林霓,沉思片刻,扯着小奶音用力叫道:“化啊——”
“这是何意?”林霓纳闷道。
春桃在后面小声道:“一年前世子随王爷回京时,曾有一本讲边疆战事的画本,后来……被您以玩物丧志为名丢了,那段时间便总这样叫喊。”
林霓眸色一冷,春桃不敢直说,画本其实是被原身当着骁哥儿的面撕碎后,丢火盆里头的。
“如果骁哥儿答应以后跟我学识字数数做游戏,做得好的话,我就给骁哥儿画一本讲威武将军智斗敌军,收复边疆的故事好不好呀?”林霓歪头看着骁哥儿问道。
骁哥儿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点起来又没完了。
林霓及时托住他的下巴:“好啦,每次最多只能点两下头。”
就在这时,夏芝领着一个身穿粗布衣服,身形瘦小的男人走进来:“王妃,跟踪二爷的人回来了。”
“属下王五拜见王妃。”王五躬身行礼,垂头看着地面道。
林霓问:“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二爷出门后去了诚信典当铺,在里面待了一刻钟后又出门去了铜锣巷后街。”王五低声道。
林霓急忙追问:“那他都去做了什么?”
“二爷曾在府中见过属下,铜锣巷后街人又少,属下不敢靠近。”王五摇摇头,“但属下听见二爷在典当铺和掌柜的争执了一刻钟,似乎是为了玉如意涨价的事儿。”
“空手从典当铺出来的?”林霓摸着下巴思索着问。
“是。”
林霓挥了挥手,让人领赏离开。
白猫回来时,林霓正带着骁哥儿用晚膳,因为还在思索二爷去铜锣巷后街是为什么,没吃进去几口,倒是骁哥儿吃得满嘴油花,还抓起一根鸡腿往白猫嘴里怼。
白猫听见林霓嘀咕,不免得意地想,哼哼,下午表现得如此聪慧,你也有不知道的?
不过此事牵扯到整个栖梧院,他也不打算卖关子,当即就跑进屋里,对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力,企图重新回到身体中。
然而之前两次都是意外恢复意识,如今白猫不得其法,努力半天,头脑晕眩不已,却眼睁睁看着锦被中间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顶起。
“不,不——”骁哥儿艰难挣扎,胳膊被林不南拉着,屁股却使劲往后撤,“世世的糕糕——”
“扎好了马步,就奖赏你一块桂花糕。”林不南心想,徒弟还小,要哄着来。
谁知,骁哥儿更气了。
“不学,就能吃好多,一大盘哦!”骁哥儿急得跺脚,大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不学武的时候,能吃一盘,学武却只能吃一块,骁哥儿又不傻。
林不南急道:“嘿,你这小子,满脑子都是吃是吧?”
林不南求救似的看向林霓,林霓仰头摸摸鼻子,看看天空:“哇,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我要去给王爷念经了。”
林不南大为震惊:“不是你让我教他习武的吗?”
“现在你愿意了,他不愿意了。你得自己想办法让他对你这师傅心服口服,对习武感兴趣,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买账的。”林霓耸耸肩,愉悦地转身离开。
秋日阳光暖洋洋的,白猫跃上房顶,趴在上面晒着太阳,盯着下方的林不南。
林不南正在热情洋溢地给骁哥儿讲习武的一百零八个好处:“习武可以强身健体。”
骁哥儿举起小拳头:“世世很强壮哦。”
林不南沉默一瞬:“额,虽然你已经很强壮了,但其实你可以更强壮一些。”
骁哥儿坐在板凳上,晃着小短腿,摇摇头:“不用啦,这样的世世就很棒。”
林不南一阵头疼,万万想不到自己堂堂江湖第一双刀大侠,如今竟然会沦落到苦口婆心费尽口舌劝人给自己当徒弟的地步。
“习武可以练出块垒分明的腹肌。”院子里没有旁人,此时穿的衣服又很单薄,林不南直接扯开衣服,露出腹肌,试图吸引到骁哥儿。
白猫立刻从房顶站起来,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青天白日的,竟然在室外如此袒胸露乳!
林不南猛地转头,凌厉的视线扫向房顶的方向,却见那里只有一只白白胖胖的懒猫。
奇怪,明明察觉到一道带有杀意的视线。林不南心底犯嘀咕,但是常年习武的直觉又告诉他,院子附近确实没有别人。
林不南再次转头看向骁哥儿,努力诱惑道:“看,喜欢吗?你要是认我为师,可以给你摸一下。”
骁哥儿伸出小手,用力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片白白嫩嫩的肚皮,用小手拍打着肚皮道:“世世,坠棒!你的,丑丑。”
林不南:“……”
白猫在房顶咬牙切齿,竟然还带坏孩子,一起在外脱衣服!
陆晏川简直不敢想象,本来就与一般孩童不同,人情世故不靠学只会模仿的骁哥儿,将来万一随意在大街上敞开衣服给人摸肚皮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个时候,他又无比想念林霓这个恶女了。
如果她看到的话,一定会阻止的,还会教训林不南,给骁哥儿讲道理,不让他学坏!
早知道,真的该阻止林霓从大街上给骁哥儿捡师傅。
林不南再次转头看向屋顶,还是只有一只猫。
他一边抬手摸摸自己的后颈,一边犯嘀咕:“奇了怪了。”
“要不你摸摸我的,我这个硬的,一块一块的。”林不南继续诱哄。
话音刚落,林霓阴森森的声音忽然从后方响起:“什么东西啊,给我也摸摸?”
林不南一个激灵,僵了一瞬后,迅速抬手拢上自己的衣服,并给了骁哥儿一个眼色。
骁哥儿秒懂,从地上蹦下来,跑到林霓面前,刷一下把衣服往两边一扯:“摸摸,世世腹肌。”
林霓看着那一片白面团子上突起的两根肋排,面色千变万化,最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骁哥儿的衣服穿好,面色严肃道:“骁哥儿,男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能随便掀开衣服给别人看,知道吗?”
骁哥儿茫然地转头看向林不南:“南南,给看。”
林霓咬牙切齿,牙齿打颤:“林、不、南!我让你给我教孩子习武,你到底都教了些什么?!”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习武能练出好身体。”林不南大感委屈。
就在此时,白猫悄无声息地从房顶下来,飞起一脚,揣在林不南引以为傲的腹肌上。
野男人,还不快把衣服穿好!
竟敢当着王妃的面儿如此浪荡不雅!
“先把衣服穿好。”林霓沉下脸色,说道,“万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与其用你这些流氓招数,不如想办法引起骁哥儿对习武的兴趣。”
林不南想说,自己就是在吸引他的兴趣。
林霓将骁哥儿领回自己院子,耐心问道:“骁哥儿是不喜欢习武呢,还是不喜欢这个武师傅呢?”
骁哥儿思考了片刻,然后开始走神,眼神放空。
林霓只好暂时放弃询问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说起来,我也会武功呢。”
骁哥儿的眼珠子咻地一下转回来,双眸发亮地看着林霓。
白猫也转回头,狐疑地看着林霓,就你?
林霓见骁哥儿一副期待地表情,立刻站起身,表演了几下跆拳道的基础动作,一套嘿哈嘿哈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有力量,十分吸睛。
白猫不知不觉间站起来,瞪圆了猫眼,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恶女还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身?
“骁哥儿喜欢这个吗?”林霓看向骁哥儿。
骁哥儿举起两只小手,用力鼓掌:“棒棒!”
“骁哥儿要不要一起来试试?”林霓鼓励道。
“你这是什么三脚猫功夫,想教坏我徒弟?”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地上的一人一孩一猫一起仰头看向槐树的树干。
“想上来吗?叫声师傅,就抱你上来。”林不南的嘴里叼着一串槐花,冲骁哥儿挑挑眉。
骁哥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不南,而一旁的白猫却误会了林不南的意思,以为他在冲林霓说话,当即龇牙咧嘴地露出威胁的姿势。
林不南“嘶”了一声:“王妃,我怎么感觉你的猫对我有意见呢?”
“看到二弟妹胃口尚佳,心情不错,我就放心了。”
沈婉容总觉得林霓话里有话,谨慎地问:“你什么意思?”
林霓自顾自在地在沈婉容对面坐下,扫过对方的发饰,淡淡道:“这头顶的牡丹金簪,是跟我讨要来的吧?当时如何说的来着?”
秋雨弓腰提醒:“二夫人说借来戴一戴。”
林霓恍然大悟地点头:“借啊,那还回来吧。”
秋雨立刻走向沈婉容。
沈婉容大惊失色,抬手护住头顶的金簪:“哪有借了人再要回去的道理!大嫂,你也未免太过小气了。”
林霓轻轻一歪头,春桃立刻上前给她倒了一盏茶。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林霓幽幽道:“有借就有还,二弟妹不想还,那便叫抢叫夺叫讨要叫不要脸。”
沈婉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大嫂,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大嫂近日怎得如此怜牙悧齿?”
“唔,许是被人糊弄欺负惯了,不想再委屈自个儿成全别人了罢。”林霓微微一抬下巴,示意春桃,“我记得二弟妹从我这儿借走的还有一对翡翠玉镯,一支喜鹊衔枝玉簪,一件青花瓷瓶……”
“哦,对,还有一幅《春来燕归图》,二弟妹说借来一观,谁知这一观就是仨月,丝毫不提归还之事呐。”
“既然我今日来了,那就顺道带回去吧。”
沈婉容攥紧拳头,落棠院就这几件值钱能赏的好东西,全是用来给二爷撑场面的。
二爷有时叫同僚来书房商讨公务,若是书房摆设寒碜,岂不是叫人瞧了笑话去?
沈婉容皱眉,不满地看着林霓:“这些东西在落棠院久了,我们日日观赏把玩,也有了感情。你骤然叫人拿去,岂不是夺人所好?不若还是放在这儿吧。”
林霓:“……”
“二弟妹的脸皮之厚,北疆城墙都拍马不及啊。”林霓啧啧叹道。
眼见着林霓命人强行将东西收走,沈婉容立刻急了,心思飞转。
“大嫂急着来我这搜刮,是赔不起玉如意的十倍价钱吗?”沈婉容得意道,“三日之期已过半日,大嫂还不快去查明真相,倒是有闲心来给我这孕妇添堵。”
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恰逢陆墨堂下值归来,冲林霓行礼问好:“大嫂,今日怎么有空来?”
林霓浅浅一笑,直接用了现成的借口:“赔不起丢失的玉如意,来要回二弟妹从我这儿借走的东西呢。”
谁知,陆墨堂听后竟然眸色一闪,视线闪躲开,避开与林霓对视,看向沈婉容:“我早就劝你将东西送还给大嫂,你偏不,竟还叫大嫂亲自上门来一趟。”
林霓眉目一挑,有问题。
沈婉容怨怪地看着陆墨堂:“二爷这么说,倒是我不懂事了。”
林霓牵着骁哥儿离开时,身后的春桃秋雨皆抱了满怀的好东西,个个走路万分小心,生怕掉了摔了。
骁哥儿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
林霓想起在落棠院时,大郎冲骁哥儿炫耀小鸡时,骁哥儿的眼睛似乎一直盯在那群鸡上,便轻笑道:“刚才我见大郎养的那几只小黄鸡挺有趣呢。”
说完,林霓就瞧见骁哥儿的两只小耳朵轻轻一动,像是十分关心她接下来的话。
“唉,可是我这么大人了,养小鸡未免有些玩物丧志,算啦。”林霓幽幽一叹。
骁哥儿瞬间有些急了,小手一张一合抓握着林霓的手,焦急道:“不大,不大。”
林霓摇摇头:“算啦算啦,养小鸡可麻烦呢,还得喂食做窝……”
“世世帮忙!”骁哥儿抬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世世,腻害!”
林霓挑眉:“这样啊?”
骁哥儿用力一点头:“嗯!”
“可是骁哥儿喜欢小鸡吗?会不会太麻烦骁哥儿呢?”林霓笑着逗孩子。
正说着,几人也恰好踏进栖梧院,槐树上的白猫站直身子望过来。
骁哥儿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
“不喜欢啊……”林霓拉长了尾音。
骁哥儿没回答喜不喜欢,而是焦急道:“你买,世世喂。”
白猫狐疑地跳下石桌凑过来,用脑袋蹭蹭骁哥儿的小腿肚。
才三岁的孩子,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欺骗。
恶女不知又起了什么恶毒的盘算来捉弄骁哥儿。
林霓对路过的松意道:“你去和夏芝支取些银两,去给骁哥儿挑几只健康的小鸡苗回来。”
“是。”松意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转身去找夏芝。
春桃和秋雨去放东西,冬凌走上前行了个礼,等着林霓差遣。
“先叫小厨房重新备些晚膳,再去找个机灵点儿的护卫,去查查二爷或者身边的人和府中管库房的小厮,账房等人有没有来往。”
“是。”
白猫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林霓竟然怀疑玉如意的丢失和二弟有关。
转念冷嗤一声,二弟自小生在王府,锦衣玉食长大,如今又有差事,能领俸禄,怎会做出盗窃库房之事?
更何况……二弟可是父亲亲自教导长大的。
十四岁离京前,陆晏川的记忆中也鲜少有父亲陪伴的身影。
他刻苦习武,熟读兵法,总盼望着能得到父亲的指点与教导,然而每当父亲闲暇时间来他院中坐坐时,夫人总会派人来以各种理由唤走父亲。
他常常在去主院用膳时见到父亲将已经不小的二弟抱在腿上,一字一句地给二弟拆解书中词句的意思。
后来,他不再期盼父亲的陪伴,却时常听夫人在背后与身边伺候的人斥责他无人教导,寡言无礼。
陆晏川想,像他这般无人教养,如野草般随意生长的人都能长得品行端正,更何况有人教养的二弟呢?
定是这恶女小人之心了。